"赵江，全连都在等你归队！"
韩博站在我那间破旧的修车铺门口，笔挺的军官制服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光。
我低头看看自己满是油污的手，冷笑一声："回去干什么？我现在就是个修车的。"
当年我把唯一的提干机会让给他，他却在当上军官后把我当成了空气。
退伍那天，他连送行都没来。
现在突然出现在我面前，还要我回部队？
韩博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档案袋，郑重地递到我面前："你先看看这个。"
我愤懑地接过，打开袋子。
扫了第一眼，整个人瞬间僵住了。
这份文件上的内容，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……
1
那是2018年的夏天,我和韩博刚入伍的第三个年头。
训练场上,我做完最后一个引体向上,翻身跳下单杠。
韩博递过来一条毛巾,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容。
"老赵,你今天又破纪录了。"他拍拍我的肩膀。
我擦着汗水,喘着粗气:"你也不差,就差我两个。"
这样的对话几乎每天都在上演。
我们是同年兵,从新兵连开始就睡上下铺。
他睡上铺,我睡下铺,每天熄灯后总要聊上几句才能睡着。
训练场上,我们互相较劲,也互相鼓励。
我五公里跑得快,他射击成绩好,我们各有所长,也都努力补齐短板。
连长经常在大会上点名表扬:"赵江和韩博,就是我们连的标兵搭档。"
每次听到这话,我和韩博都会对视一眼,心照不宣地笑了。
那种并肩作战的感觉,让人觉得什么困难都能克服。
冬训的时候,气温降到零下二十度。
我在雪地里匍匐前进,冻得手指都麻木了。
韩博爬到我旁边,把自己的手套塞给我:"戴上,别冻坏了。"
我推回去:"你怎么办?"
他咧嘴一笑:"我皮厚,冻不坏。"
说完就继续往前爬,留下一串深深的雪印。
那一刻,我觉得这辈子有这样的战友,值了。
春节前夕,连队组织会餐。
我和韩博坐在一起,端着酒杯碰了一下。
"老韩,咱们说好了,一起努力,争取将来都能留队。"我认真地说。
韩博点点头,眼神坚定:"一言为定。"
当时的我们,都对未来充满希望。
觉得只要够努力,梦想总会实现的。
可我不知道,命运即将给我们出一道选择题。
那年三月,连长把我和韩博叫到办公室。
他坐在办公桌后面,神情严肃。
"上级下达了今年的提干指标,我们连只有一个名额。"连长缓缓开口。
我和韩博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。
2
连长继续说:"全连里,就你们俩最有希望,组织上会综合考虑各方面因素。"
走出办公室的时候,韩博拍了拍我的肩膀。
"老赵,不管是谁,咱们都还是兄弟。"他笑着说。
我也笑了:"那是肯定的。"
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复杂。
这个机会对我们都很重要,改变的是整个人生轨迹。
接下来的日子里,我们依然一起训练,一起出操。
表面上什么都没变,可气氛却微妙地不同了。
每次训练成绩公布,我都会下意识地去比较。
我知道韩博也一样。
这不是妒忌,而是对未来的渴望。
一天深夜,我起来上厕所,经过楼道的时候听到有人在打电话。
是韩博的声音。
"妈,我很好,你别担心......爸的腿怎么样了......医药费还够吗......"
他的声音压得很低,带着明显的疲惫。
我停下脚步,靠在墙边。
"妹妹的学费我会想办法......你们一定要保重身体......"
韩博的声音有些哽咽。
我这才意识到,他家里的情况可能比我想象的要困难得多。
回到床上,我翻来覆去睡不着。
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,我仔细观察韩博。
他还是那副乐呵呵的样子,跟战友们有说有笑。
可我却从他眼底看到了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。
我开始留意他的一举一动。
发现他总是最后一个打饭,专挑便宜的菜。
别人都买营养快线,他只喝白开水。
他把所有的津贴都寄回了家,自己几乎不买任何东西。
有一次,我看到他的袜子破了好几个洞,还在继续穿。
"老韩,该买双新的了。"我提醒他。
他低头看了看,笑着说:"还能穿,不碍事。"
那个笑容让我心里一阵酸楚。
周末休息的时候,我找了个机会跟老兵班长打听。
班长叹了口气:"韩博家里确实不容易,他爸几年前工伤,现在瘫痪在床。"
"他妈身体也不好,还有个妹妹在读高中。"
"全家就靠他当兵的津贴和他妈打零工的收入。"
班长拍拍我的肩膀:"这孩子从来不跟人说这些,人挺要强的。"
听完这些,我心里像压了块石头。
晚上躺在床上,我一直在想这件事。
如果韩博能提干,成为军官,收入会大幅提高。
他家里的负担就能减轻很多。
而我呢,父母身体健康,家里条件虽然不富裕,但也过得去。
我没有那么急迫的压力。
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,就再也挥之不去。
3
接连几天,我都在纠结这个问题。
理智告诉我,这是我自己的机会,我也努力了三年。
可良心又告诉我,韩博比我更需要这个机会。
他是我最好的战友,是一起摸爬滚打过来的兄弟。
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背负那么重的担子。
终于,我下定了决心。
那天训练结束后,我主动找到了连长。
连长正在整理文件,看到我进来有些意外。
"赵江,有事?"他抬起头。
我站得笔直,深吸一口气:"连长,关于提干的事,我想说几句。"
连长放下手中的笔,示意我坐下。
我摇摇头,还是站着说:"我想推荐韩博。"
连长眉头一皱:"为什么?你自己也很优秀。"
我斟酌着措辞:"我了解到韩博家里的情况,他比我更需要这个机会。"
"而且从综合能力来说,他确实各方面都很出色。"
连长沉默了很久,目光在我脸上来回打量。
"赵江,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?"他严肃地问。
我点点头:"我知道,这是唯一的机会。"
"但我觉得让韩博去,对连队更有利,对他个人也更有意义。"
连长站起身,走到窗前,背对着我。
良久,他才转过身来。
"你真的想好了?"他再次确认。
我坚定地回答:"想好了。"
连长深深地看了我一眼,最后点了点头。
"好,我会向上级汇报你的意见。"
"但赵江,你要记住,这个决定一旦做出,就没有回头路了。"
我敬了个礼:"我明白。"
走出连长办公室,我感觉浑身轻松。
虽然放弃了机会,可心里却没有遗憾。
我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。
一周后,提干名单公布了。
连队的宣传栏上,韩博的名字赫然在列。
我站在公示栏前,心里既高兴又复杂。
身后传来脚步声,韩博走到我旁边。
他看着自己的名字,眼眶渐渐湿润了。
"老赵,我知道了。"他转过身,声音有些颤抖。
"连长告诉我,是你主动推荐的我。"
他紧紧握住我的手,眼泪差点掉下来。
"兄弟,这份情我记一辈子。"韩博哽咽着说。
"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。"
我拍拍他的肩膀:"别说这些,你值得这个机会。"
"好好干,别辜负了大家的期望。"
韩博用力点头,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决心。
4
那一刻,我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。
能帮到战友,比什么都重要。
可我没想到,这个决定会成为我人生最大的转折点。
更没想到,接下来发生的事,会让我后悔莫及。
韩博提干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连。
战友们纷纷向他祝贺,训练场上到处都能听到恭喜声。
我也真心为他高兴,觉得这个结果皆大欢喜。
可渐渐的,我发现韩博变了。
最开始的变化很细微,我以为是自己多心。
他成为副排长后,开始忙着熟悉新的工作。
我们见面的机会少了,说话的时候也没有以前那么随意。
我理解这是职务需要,毕竟他现在是军官了。
可后来,这种疏远感越来越明显。
训练场上,他跟我说话公事公办,一板一眼。
"赵江,你的动作要领不够标准,再做一遍。"
语气生硬,没有一点从前的亲昵。
我当时愣了一下,还是按照要求重新做了一遍。
旁边的战友小声嘀咕:"韩排长现在可真严格。"
我没说什么,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。
下了训练场,我想找他聊几句。
"老韩,晚上一起去小卖部?"我试探着问。
他头也不抬:"我还有工作要忙,你自己去吧。"
说完就匆匆走了,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。
这样的情况越来越多。
以前我们总是形影不离,现在却像两条平行线。
食堂吃饭的时候,他坐在干部席,我坐在士兵席。
中间隔着一条不宽不窄的过道,却像隔着一道天堑。
我几次想主动找他说话,都被各种理由推脱。
"赵江,我现在真的很忙,改天再说。"
这句"改天"成了他的口头禅。
可"改天"永远不会来。
有一次,我实在忍不住了。
趁着周末休息,我特意去他宿舍找他。
敲门的时候,里面传来说笑声。
门开了,几个同期提干的军官正在里面聊天。
韩博看到我,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下。
"有事吗?"他站在门口问,没有让我进去的意思。
我看看他身后那些人,咽下了想说的话。
"没事,就是路过,看看你。"我勉强笑了笑。
"哦,那我还有事。"他点点头,准备关门。
我转身离开,身后传来房间里重新响起的笑声。
那笑声刺得我心里生疼。
我开始怀疑,自己当初的决定是不是错了。
5
连队里的战友也注意到了韩博的变化。
休息的时候,大家私下里议论纷纷。
"韩博当了军官,就不认老战友了。"
"可不是嘛,以前跟赵江那么好,现在连话都不说了。"
"官大一级压死人,这话果然没错。"
这些议论传到我耳朵里,像针一样扎着心。
我想替韩博辩解,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因为事实就摆在眼前,他确实变了。
最让我寒心的是那次演习。
我在执行任务的时候,不小心扭伤了脚踝。
当时疼得我直冒冷汗,几乎站不起来。
战友们围过来,七嘴八舌地问我怎么样。
韩博也在现场,他走过来看了一眼。
"能坚持吗?"他面无表情地问。
我咬着牙点头:"能。"
他转身就走了,没有多说一句话。
旁边的卫生员过来帮我处理伤口,一边包扎一边小声说。
"韩排长现在可真够冷血的。"
我没接话,心里却凉透了。
以前的韩博,绝对不会这样对我。
可现在,他连多看我一眼都吝啬。
我坐在医务室里,看着肿起来的脚踝。
突然觉得特别可笑。
我放弃了自己唯一的机会成全他。
换来的却是他的冷漠和疏远。
这算什么?
养了条白眼狼吗?
时间一天天过去,我的服役期也到了。
按照正常流程,我即将退伍。
连长找我谈话,问我有没有考虑继续留队。
我摇摇头:"算了,回家吧。"
连长看着我,欲言又止。
最后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:"好好干,部队永远是你的家。"
退伍前夕,连队组织了欢送会。
战友们围着我,有的喝酒,有的说着不舍的话。
我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,目光不时扫向门口。
我在等韩博出现。
毕竟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战友,我帮过他那么大的忙。
就算现在关系疏远了,临别前他总该来送送我吧?
可直到欢送会结束,韩博都没有出现。
有人说他去团里开会了,也有人说他在忙别的事。
总之,他没来。
6
那天晚上,我一个人坐在营房外面的台阶上。
看着满天星星,心里空落落的。
三年的战友情,就这样画上了句号。
我成全了他,他却连最后一面都不愿意见。
这就是我换来的结果。
第二天一早,我背起行囊离开了部队。
没有回头,也没有不舍。
只是在踏出军营大门的那一刻,眼眶有些湿润。
不是为了离别,而是为了那份被辜负的情谊。
回到地方后,我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找工作。
我拿着简历,去了一家又一家公司。
可得到的答复都差不多。
"你在部队是做什么的?"面试官看着我的简历问。
"步兵,主要负责日常训练和执勤。"我如实回答。
面试官皱起眉头:"有什么专业技能吗?"
我想了想:"身体素质好,能吃苦。"
"这些在我们公司用不上。"面试官摇摇头。
"你还是去找找其他工作吧。"
这样的对话重复了无数次。
我投出去几十份简历,大多石沉大海。
偶尔有几个面试机会,也都因为"缺乏专业技能"被拒绝。
我开始怀疑,自己在部队的三年是不是白费了。
积蓄一天天减少,房租和生活费却一分都不能少。
压力像山一样压在我身上,让我喘不过气来。
最困难的时候,我身上只剩下两百块钱。
那天晚上,我坐在出租屋里,看着空荡荡的房间。
想起在部队的日子,每天虽然辛苦,但至少有战友,有目标。
现在呢?
我什么都没有了。
就在我最迷茫的时候,一个偶然的机会改变了我的处境。
那天我路过一家修车铺,看到老板正在招学徒。
"包吃包住,学成之后另算工资。"招牌上写着。
我犹豫了一下,走了进去。
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师傅,姓王。
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:"当过兵?"
我点点头:"刚退伍不久。"
王师傅笑了:"好,当过兵的都靠得住,就你了。"
就这样,我成了一名修车学徒。
最开始的日子特别难熬。
手上满是油污,衣服脏得没法看。
每天从早上七点干到晚上九点,累得腰酸背痛。
有时候蹲在车底下修车,一蹲就是几个小时。
起来的时候腿都麻了,要缓好一阵才能走路。
7
王师傅教得很仔细,我也学得很认真。
在部队养成的吃苦耐劳习惯,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。
别的学徒干不了的脏活累活,我从不推辞。
三个月后,我基本掌握了修车的技术。
王师傅很满意,主动给我涨了工资。
"小赵,你是个好苗子。"他拍着我的肩膀说。
我笑了笑,没说什么。
心里却在想,如果当初留在部队,现在会是什么样子。
也许也能像韩博一样,穿着军官制服,体面地生活着。
而不是像现在,每天灰头土脸地趴在车底下。
又过了三个月,我攒够了一笔钱。
我决定自己开个修车铺,做点小生意。
在城郊找了个便宜的门面,租金一个月一千二。
地方不大,设备也很简陋,但总算是自己的事业。
我用红漆在门头上写了五个大字:"赵师傅修车行"。
字写得歪歪扭扭,一点都不好看。
但那是我在这个城市的立足之地。
开业的第一天,只来了两个客户。
一个是补胎的,一个是换机油的。
忙活了一上午,赚了八十块钱。
我看着手里的钱,心情复杂。
这就是我现在的生活。
每天重复着同样的工作,赚着微薄的收入。
生意时好时坏,旺季的时候一天能赚两三百。
淡季的时候,有时一整天都没有客人。
我就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,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。
有时候看到军车开过,我会多看几眼。
想起自己曾经也是其中的一员。
周末的时候,经常有穿着体面的年轻人开着私家车路过。
他们跟我差不多大,却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。
我低头看看自己满是油污的工作服,心里难免有些失落。
如果当初没有把机会让给韩博,现在的我会不会也是军官?
会不会也能过上体面的生活?
这个念头偶尔会冒出来,但我很快就压了下去。
没有如果,人生不能重来。
既然选择了这条路,就只能走下去。
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,平淡而琐碎。
直到那个周末的下午。
那天的生意特别冷清,从早上到现在就来了一个客户。
我坐在门口整理工具,想着要不要提前关门回去休息。
就在这时,一辆军用越野车突然在门口停了下来。
深绿色的车身,车牌号以"军"字开头,一看就是现役车辆。
我心里一动,站起身来。
8
车门打开,一个穿着笔挺军官制服的男人走下来。
我一眼就认出了他。
韩博。
他肩上的肩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,上尉军衔。
跟两年前的副排长相比,他又升了一级。
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满是油污的双手,又看了看他干净整洁的制服。
强烈的反差让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韩博走到我面前,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。
"老赵。"他开口叫我,声音有些沙哑。
我擦了擦手,点点头:"是你。"
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。
两年不见,我们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。
韩博看着修车铺简陋的门面,又看看我身上的工作服。
"你...过得还好吗?"
我笑了笑,笑容有些苦涩:"还行,能养活自己。"
韩博张了张嘴,似乎想说什么,最后只是叹了口气。
"赵江,全连都在等你归队。"他突然说出这句话。
我愣了一下,随即冷笑起来。
"回去干什么?我现在就是个修车的。"我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讽刺。
"而且我已经退伍两年了,哪还有归队一说。"
韩博看着我,眼神里有我看不懂的情绪。
"你听我说......"他想要解释。
"不用说了。"我打断他。
这两年积攒的委屈和愤懑突然涌上来,像决堤的洪水。
"当年我主动放弃唯一的机会成全你,你知道吗?"
"那是我唯一的机会,我本来也可以当军官的。"
"可我想着你家里困难,你比我更需要那个机会。"
"我以为我们是最好的战友,我以为我做的是对的。"
"结果呢?你当了军官之后,把我当什么了?"
我的声音越来越大,带着压抑许久的愤怒。
"训练场上对我公事公办,下了训练场连话都不愿意跟我多说一句。"
"我找你聊天,你说忙,永远都在忙。"
"我退伍的时候,你连送都不送一下。"
"韩博,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?"
我指着他的鼻子,手指都在颤抖。
"我成全了你,你却把我当空气。"
"现在你又来干什么?来看我的笑话吗?"
"看看那个傻子退伍后混得多惨?"
说完这些话,我感觉胸口堵得慌,眼眶也有些发热。
韩博站在原地，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。
他张了张嘴，喉咙滚动了几下，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。
"如果没别的事，请你离开。"我转过身，声音冷冰冰的。
"别耽误我做生意，我可不像某些人，靠国家发工资。"
9
"赵江。"韩博叫住我，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紧张。
他伸手进军用挎包，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档案袋。
档案袋上贴着红色标签，看起来很正式。
"你必须看看这个。"他把档案袋举起来，手有些不稳。
我盯着那个档案袋，心里突然有种说不清的感觉。
"看什么？"我冷笑，"你的立功证书？还是升职报告？"
韩博摇头，眼睛直直地看着我。
"看完这个，你再决定要不要听我说。"他的声音很低，但很认真。
"求你了。"
他把档案袋递到我面前，手指捏得很紧。
我看着他的眼神，那里面有种我看不懂的东西。
不是炫耀，不是愧疚，更像是......期待？
我迟疑了几秒，还是接过了档案袋。
袋子很厚，我打开封口，随手抽出最上面的一份文件。
扫了第一眼，瞬间我整个人彻底懵了！
文件上的那行字，那个名字，让我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......
“这不可能！绝对不可能！”
文件抬头写着:"特招技术士官重新入伍审批表"。
申请人姓名:赵江。
这是什么意思?
我继续往下看,每看一行,心跳就加速一分。
申请理由:该同志在服役期间表现优异,现已掌握汽车维修专业技能,部队急需此类技术人才,特申请其以技术士官身份重新入伍。
推荐人:韩博。
落款日期:2022年8月15日。
那是我退伍前三个月。
我抬起头,难以置信地看着韩博。
他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,在脸上划出两道泪痕。
"继续看。"他哽咽着说。
我手指颤抖着翻开第二份文件。
那是一份"破格提干预审批准书"。
上面清楚地写着:鉴于赵江同志表现优异,且在服役期间主动放弃提干机会成全战友,体现出高尚品德,特批准其重新入伍后可优先考虑提干。
落款是师部的印章。
我的视线渐渐模糊了,眼泪掉在文件上。
档案袋里还有厚厚一摞材料。
我一页页地翻看,每一页都在诉说着这两年发生的事。
韩博写的申请报告,一份又一份。
连长的推荐信,团长的批示,师部的审批流程。
每一份文件上都有详细的时间记录。
从我退伍前三个月开始,到现在整整两年。
整整两年,韩博一直在为我的事奔波。
10
我看到一份说明文件,上面写着:因该同志已办理退伍手续,需要按照特殊流程重新办理入伍,审批程序复杂,需要层层上报。
还有一份文件,记录着审批过程中遇到的各种问题。
政策限制、名额限制、程序问题,每一项都需要特殊批准。
韩博在每份材料上都写满了补充说明,密密麻麻的字迹。
我翻到最后一页,是一份最新的批复文件。
上面盖着师部的红章,批准日期是三天前。
"特招技术士官重新入伍申请,经审核批准,同意赵江同志以技术士官身份重新入伍,军衔授予中士,分配至原单位担任车辆维修技师。"
我的手抖得厉害,几乎拿不住文件。
抬起头,看到韩博正看着我,眼睛红红的。
"对不起,让你误会了这么久。"他的声音沙哑。
"我不是不想理你,是不敢让你知道。"
"我怕给你希望,万一办不成,又让你失望。"
"这两年,我跑了无数次团部、师部,写了几十份报告。"
"每一次被驳回,我都重新修改,重新递交。"
"我发誓一定要把你弄回来,不管多难。"
韩博哭得像个孩子,眼泪不停地流。
"当年你成全了我,改变了我的人生。"
"我不能忘恩负义,我必须报答你。"
"所以我疏远你,是因为不想让你看出来我在忙什么。"
"我怕你问,我怕自己说漏嘴。"
"我怕万一办不成,你会更失望。"
我的眼泪也止不住了,档案袋从手里滑落。
那些文件散落一地,每一页都记录着韩博的努力。
"老赵,全连都知道你当年的事。"韩博继续说。
"大家都说你是真正的英雄,是我们学习的榜样。"
"连长说,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。"
"所以这两年,整个连队都在帮忙想办法。"
"终于,终于把你的入伍手续批下来了。"
他从军用挎包里又掏出一个文件袋。
"这里面是你的入伍通知书,还有报到证明。"
"还有部队给你预留的宿舍钥匙。"
"全连的战友都在等你回去。"
我蹲下身,捂住脸,放声大哭起来。
两年的委屈、愤怒、失落,在这一刻全部释放出来。
我以为自己被辜负了,被忘记了。
原来,他一直记得。
原来,他一直在努力。
原来,那些疏远和冷漠,都是为了保护我。
韩博蹲下来,拍着我的肩膀,也在哭。
"对不起,对不起。"他一遍遍重复着。
"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。"
11
"我不该让你一个人承受那么多。"
我抬起头,看着他。
"你这个傻子,你怎么不早说?"我哽咽着骂他。
"我差点真的恨你一辈子。"
韩博擦了擦眼泪,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。
"我也是傻子,我想给你一个惊喜。"
"没想到让你误会了这么久。"
我们就这样蹲在修车铺门口,两个大男人抱头痛哭。
过往的行人投来好奇的目光,我们却顾不上那么多。
哭了好一会儿,我们才渐渐平静下来。
我从地上捡起那些文件,一页页认真地看。
韩博坐在旁边,给我讲述这两年的经历。
"那天你退伍后,我回到宿舍,一个人坐了一夜。"他说。
"我想我必须为你做点什么。"
"我打听到部队正在招收技术士官,尤其缺汽车维修方面的。"
"然后我就开始了解政策,研究怎么能让你重新入伍。"
"可流程太复杂了,你已经退伍,想再回来难于登天。"
"我写了第一份申请,被驳回了。"
"理由是没有先例,政策不允许。"
韩博苦笑了一下。
"我不死心,继续写,继续申请。"
"连长支持我,帮我一起想办法。"
"团政委听说了你的事,也很感动,特批了我去师部递交材料。"
"就这样,一级一级往上报。"
"中间有无数次想要放弃,可想到你当年帮我的情景,我就咬牙坚持。"
我听着,心里涌起难以言说的感动。
"后来我得知你在学修车,简直高兴坏了。"韩博继续说。
"这正好符合部队的需求啊。"
"我连夜赶写了补充报告,强调你正在学习汽车维修,完全符合技术士官的条件。"
"这一次,审批流程终于有了进展。"
"可还是因为各种原因,一拖再拖。"
"我每个月都去团部问进度,成了团部的常客。"
"团长都被我烦得不行,说我比他老婆还啰嗦。"
韩博说到这里,脸上露出一丝笑容。
"就在上个月,师部终于下发了批准文件。"
"我拿到文件的时候,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。"
"我第一时间就想来找你,可又想把所有手续都办齐全了再来。"
"免得你白高兴一场。"
"所以这几天我一直在办各种手续。"
"今天终于全部办完了,我就连夜开车过来找你。"
我看着韩博疲惫的脸,注意到他眼睛下面的黑眼圈。
"你这两年,瘦了。"我说。
"值得。"韩博笑了,"只要能把你弄回来,怎么都值得。"
12
我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,心情复杂。
两年的艰辛生活,让我对未来已经不抱希望。
现在突然有了重新回到部队的机会,我反而不知道该不该接受。
"老韩,我现在这样,回去真的合适吗?"我犹豫地说。
"我已经离开两年了,很多东西都生疏了。"
"而且我现在就是个修车的,回去能干什么?"
韩博站起来,拍掉裤子上的灰尘。
"老赵,你知道部队现在最缺什么吗?"他认真地说。
"缺的就是像你这样真正会修车的技术人才。"
"我们连队十几辆车,每次出问题都要送到团部修理。"
"来回折腾不说,还耽误训练。"
"如果你回来,这些问题都能解决。"
"而且,你的技术在部队绝对能发挥作用。"
我沉默了,心里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。
"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。"韩博又从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。
"这是当年提干的完整档案,你应该看看。"
我接过文件,打开来看。
这是一份保密等级的内部文件,记录了当年提干评选的全过程。
我看到一行字:本年度提干名额原计划两个,因经费限制,最终批准一个。
我愣住了,继续往下看。
上面写着:连队向上级申请为赵江同志保留提干机会,待明年名额下达后优先考虑。
然后是连长的签字,团长的批示。
"看到了吗?"韩博指着那几行字。
"当年其实可以有两个名额的,只是经费没批下来。"
"连长一直在为你争取,想等第二年给你。"
"可你退伍了,这个机会就没了。"
"所以这次申请让你重新入伍,连长比我还积极。"
"他说,不能让你白白浪费了那个机会。"
我的眼泪又流了下来。
原来,部队一直没有忘记我。
原来,我一直被记挂着。
"老赵,回来吧。"韩博拉着我的手。
"回到战友们身边,回到属于你的地方。"
"全连都在等你,连长说了,欢迎仪式都准备好了。"
"就等你一声答应。"
我看着韩博真挚的眼神,又看了看手里的文件。
心里那道屏障终于被打破了。
"我什么时候归队?"我听到自己这样问。
韩博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。
"越快越好,最好现在就走。"他激动地说。
"行李我帮你收拾,修车铺我帮你联系转让。"
"你什么都不用管,只管跟我回去。"
我擦掉眼泪,也笑了。
13
"好,我跟你回去。"
说完这句话,感觉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。
接下来的几天,韩博帮我处理修车铺的事。
他找了一个想做生意的退伍老兵,把店面低价转让了出去。
工具设备打包装车,带回部队。
我收拾好简单的行李,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待了两年的地方。
墙上还挂着"赵师傅修车行"的牌子,现在要换主人了。
"走吧。"韩博站在门口催促。
我关上门,把钥匙交给新老板,头也不回地上了军车。
车子发动,驶向高速公路。
我坐在副驾驶位置上,看着窗外快速倒退的风景。
两年前,我也是坐在这样的车上离开部队。
当时的心情是失落和迷茫。
现在,我要回去了。
心情却是期待和忐忑。
"紧张吗?"韩博边开车边问。
"有点。"我坦白地说。
"离开两年了,不知道还能不能适应部队的生活。"
韩博笑了:"放心,回去就像回家一样。"
"而且这次你回去是技术士官,不是普通士兵。"
"连队专门为你设立了维修班,你就是班长。"
"以后连队的所有车辆维修保养,都由你负责。"
我点点头,心里既兴奋又有压力。
车子开了四个多小时,终于到达了熟悉的军营。
远远地,我看到营门口站着一排人。
是连队的战友们。
他们列队站在那里,手里举着"欢迎赵江归队"的横幅。
车子停下,我推开车门,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连长大步走过来,一把握住我的手。
"赵江,欢迎回家!"他的声音洪亮。
战友们齐声喊:"欢迎回家!"
那一刻,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。
我敬了个礼,哽咽着说:"赵江归队!"
掌声响起,经久不息。
晚上,连队特意组织了欢迎晚会。
食堂里摆满了菜,战友们围坐一桌。
大家举起杯子,向我敬酒。
"赵江,当年你的事我们都知道,你是好样的!"
"欢迎回来,以后咱们又是战友了!"
"赵班长,以后我的车就交给你了!"
一句句话语温暖着我的心。
我举起杯子,一饮而尽。
"谢谢大家,谢谢组织给我这个机会。"我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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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我一定好好干,不辜负大家的期望。"
韩博坐在我旁边,拍着我的肩膀。
"老赵,咱们又能并肩作战了。"他笑着说。
我点点头:"这次,谁也别想甩掉谁。"
接下来的日子,我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。
连队的车辆维修保养,全部由我负责。
我发现部队的车辆问题确实不少,很多都是因为保养不及时造成的。
我制定了详细的维修保养计划,建立了车辆档案。
每辆车的状况、维修记录,我都详细登记。
训练车辆出现问题,我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处理。
有时候半夜接到紧急任务,我二话不说就爬起来修车。
战友们都说,有我在,车辆问题再也不用担心了。
半年后,上级来连队检查工作。
看到我整理的车辆维修档案,检查组的领导很满意。
"这个维修班搞得不错,组织得很专业。"领导表扬道。
"赵江同志,你为连队解决了大问题。"
连长在一旁笑着说:"赵江是我们从地方特招回来的技术骨干,能力很强。"
检查结束后,领导专门找我谈话。
"小赵,你的工作能力很突出。"领导说。
"组织上决定,推荐你参加今年的提干选拔。"
我愣了一下,随即激动起来。
"真的吗?我可以吗?"我难以置信。
"当然可以。"领导笑着说。
"你符合所有条件,而且表现优异。"
"好好准备,机会难得。"
我走出办公室,心情激动得无法平复。
韩博在外面等我,看到我的表情,他就明白了。
"怎么样?"他问。
"推荐我参加提干选拔。"我说。
韩博一把抱住我,用力拍着我的背。
"太好了!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!"他激动地说。
"老赵,咱们要一起当军官了!"
接下来的几个月,我认真准备考核。
理论学习、体能训练、业务能力,样样不敢松懈。
韩博经常过来帮我辅导,分享他当年的经验。
我们又回到了当年那种并肩作战的状态。
不同的是,现在我们都更成熟了,也更珍惜彼此。
考核结果公布的那天,我看到了自己的名字。
提干名单上,赵江,排在第二位。
我被批准提拔为少尉军官。
那一刻,我想起了三年前。
想起自己放弃机会的那个决定。
如果当初没有选择成全韩博,也许我早就是军官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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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人生没有如果。
正是因为那个选择,我才经历了这么多。
也正是因为那段经历,我才更加珍惜现在的一切。
授衔仪式上,连长亲自为我佩戴少尉肩章。
"赵江同志,祝贺你。"连长郑重地说。
"你用实际行动证明了,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。"
我敬礼,眼眶湿润。
韩博站在台下,为我鼓掌,眼里也闪着泪光。
仪式结束后,我们两个并肩走在营区里。
夕阳西下,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"老赵,还记得咱们当初的约定吗?"韩博突然问。
"什么约定?"我一时没想起来。
"当年我们说,要一起努力,争取都能留队。"他说。
"现在,咱们都做到了。"
我笑了,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"是啊,都做到了。"
"而且咱们现在是战友,是兄弟,更是同甘共苦的伙伴。"
韩博点点头:"这辈子,不离不弃。"
"不离不弃。"我重复道。
三年后的今天,我已经是上尉了。
和韩博一样的军衔,我们成了连队的"双子星"。
我负责装备保障,他负责作战训练。
配合默契,战友情谊更深。
每次想起那段往事,我都感慨万千。
如果当年没有那个决定,就没有后来的一切。
如果韩博没有坚持两年为我奔波,我也许还在街头修车。
人生就是这样,每一个选择都会带来不同的结果。
而我庆幸,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。
更庆幸,遇到了值得托付的战友。
今天是周末,我和韩博坐在连队的荣誉室里。
墙上挂着我们的照片,记录着这些年的成长。
"老韩,你说咱们能干到什么时候?"我问。
韩博想了想:"只要部队需要,就一直干下去。"
"直到干不动为止。"
我笑了:"那咱们得干到老。"
"就干到老。"韩博也笑了。
窗外,嘹亮的军号声响起。
我们站起身,整理好军装,走向训练场。
阳光照在身上,暖洋洋的。
前方的路还很长,我们会一起走下去。
不离不弃,携手并进。
这就是战友,这就是兄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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